诗与砂

天川病历簿企划作业存放地。
苏与沙罗的故事。
请多指教!

天川病历簿 联动篇:回川

须知:

特蕾莎×苏

时间线为天川病历簿企划两年前、旧序弥生企划五年前,因为涉及二期人物,所以也打了弥生的TAG。

绝地还债 对应特蕾莎亲妈 @識 那篇《赞美诗》和零妹番外《九月五日》

在笔记上列名单的时候,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名字:学识渊博的前辈与同级生、闻名于心理学界的导师与教授,甚至是更权威、更著名的存在。她没有因为不可能而放过任何一个名字,相反的,每一个人名都是一个“或许会加入计划”的可能性。自天川计划在脑内初露雏形的那天起已近一年,那张内页上的名字接连不断地被碳素笔划去,同时也又百折不挠地增添上新的,可供选择的范围愈发缩小,知音难寻的事实也逐渐浮现出水面。然而,在一个阳光明媚、空气中飘着暖涩红茶香的难得空闲的午后,只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刹那,年轻的女医学生突然又想出一个名字来,这一次,她也毫不迟疑地将它写了上去。

特蕾莎·罗兹瓦尔德。

她在大学时期的一位才华横溢的后辈。

她本不该将她忘记的。

认识特蕾莎的时候苏还只有二十岁,因为亚裔的身份和一张天生不擅长笑的脸,她在学校里几乎是被强行打上了阴郁难相处的标签。平时能够正常往来的人一只手算都嫌多——倒不如说基本上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大她两岁的本地友人埃理斯,另一个是阙空,和她同样来自日本月见,但却奇迹般地在这个异域国度相识的前辈兼男友。与特蕾莎相识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阙空。

阙空有一头艺术家般束在脑后的漂亮灰发,但也有一副杀伐果断,与感性毫不挂钩的锐利个性,他聪明,同时又目空一切,从不合群,然而横溢的才华却显得其他人才是被孤立开来的存在。苏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到查理·高登,献给阿尔吉农的花束的主人公——智商因为一个实验逐渐跃入绝境,无人理解的生活中只有一只白鼠陪伴。她确信他们彼此相爱,但同时又摸不透他,他在他的导师的研究室里当副手,除去与她共度的时间外将全部的空闲都献给了学术研究,这让她总预感他是在逃避些什么,但对此作出行动之前,阙空的导师却比她快了一步——

教授说,希望我代替他的门生,那位临时有事下场的辩手,去参加下星期C城区几所名校的联合辩论赛。

就算没有那个前缀,苏也知道阙空是不会对研究以外的事情感兴趣的。她还知道他用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来问她意见,也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二分之一几率的否定答案。阙空就是这样一个将人生当成游戏随便对待的存在。但要么常年待在研究室内,要么和自带隔绝世间气场的苏混在一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接触一下新鲜事物倒总是好的,苏这么想。于是对这件事表达了赞同,并且决定陪他一起去观看比赛。

面对质疑与妒忌,苏采用的手段是绝对的沉默,将自身与非议自己的世界彻底隔离起来;而阙空却张扬又犀利,别人越是看不惯,他便越是要表现出一副恃才傲物的态度来,言语上从来不留情,也更不会敛藏一分一毫的锋芒。因而就算未曾深入接触过辩论,她也认为阙空是非常合适这样的类型的比赛的。

但等真的到了赛场,更多吸引她目光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她是法裔,是与她同院同系的后辈。银发齐腰,身材高挑,标准又标准的欧式美人的面貌。她不认识她,但看到拿英文写着的“罗兹瓦尔德”之后,她却又对那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个名字在班级的男性同学之间沸沸扬扬,名字的主人则被毕恭毕敬地称为“罗兹瓦尔德小姐”,关乎她的美貌她的身家,她灵动的笑脸和打趣人的俏皮话,就连被她退回的情书仿佛也能镀上一层荣耀,这让苏很长一段时间都理解不能,反而深刻怀疑自己的同窗是不是在备受打击之后养出了受虐狂的倾向。

但见到本人之后她却完全地明白了,这名少女的确是生来就是为了汇聚各路光芒的不可思议的存在。一队四人中唯一一名女性成员,言语和知识面上却是比谁都要出众的。如果说阙空是凭借运气和天赋发挥光彩、但却尚未仔细开发过的璞玉,那么特蕾莎就是被不容任何差错地雕琢过的,尽情散发出自身光芒的耀目钻石,她抓反方辩手表述中的漏洞的手法非常老练,同时思维活跃得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似乎随意就可以调动无形的搜索引擎,只需笑着就能将对手当作敌人一样地,彻底逼入死路一条。

光是坐在观众席上远望便清楚的意识到:特蕾莎·罗兹瓦尔德,她与自己完全不同、与阙空也很不同。

同样都在才学方面表现得样样占先,但特蕾莎既不像自己一样隐逸,过早地放弃了经营人际;又不像阙空那般过分地逼迫自己,像是要竭尽全力的发光发热,从而掩盖某个他不想被人知晓的重要秘密。相反的是,她洋溢出来的才气和感情都只是未经任何思索的本能,与善恶无关,像是个孩子一样天真地、尽情地,享受着此时此刻尚且年轻的人生。这就是苏对特蕾莎的第一印象,虽未经过深入地细化,但她对周围事物的觉察能力一贯都非常敏锐。

与特蕾莎正式认识是在辩论联赛成功夺冠后的庆功宴上,苏作为阙空的相关人士陪同出席。除了两人之外,其他人竟都来自法国,据那位貌似温和好说话的眼镜少年介绍,他们还共属于同一个学习小组,课余时间尽数研究一些偏门古怪的学问,并且对此偏执得近乎疯狂。特蕾莎会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一点也没出乎苏的意料。

我认识你哦,森永学姐。聊过几巡,银发少女便带着优雅的酒香坐在了苏的身边。印象和台上呈现出来的同样热情又开朗。身高差不多的缘故,她轻松地将手搭在苏的肩膀上继续解释,我读过你写的论文,喏,就是去年获奖那篇。斩获头奖的那位就是学姐你吧?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带着大笔奖金赴澳洲深造才是,但现在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还是因为阙学长在这里?

令人讶异地,她似乎早就明了苏和阙空之间的关系。不过苏可没放过在“还是”两个字出口后的那一分停顿,对于擅长观察与思考的她来说,这太不自然了。更不自然的则是那个时候,她的周围漾开一阵异样的感觉,那是人类身上绝不会存在的、只有自己所属的名为“流”的种族调动自身能力时才会出现的气息,这也就是说她这条情报是通过动用了能力得来的,而且她并不是想知道答案才问出口,反而是因为确信这问题有个肯定的答案,所以才气定神闲着道出的。

苏点头,这是实话,但单从表面上看她也知道自己不像是为了恋爱多么上心的类型。

苏一语毕,在场的其他人诧异的将目光投向冷淡少语的亚裔少女,更有人搬出夸张的比喻来,说她像是冰霜一样凛厉孤绝,比起恋爱,更应该漠视着万千追求者不知天高地厚地前仆后继才是,唯有特蕾莎露出了安稳而又了然于心的笑意,强行拉着身边的眼镜少年硬击一掌,看吧,我就说森永学姐应该是这样。提前猜准别人心中的想法既是印象的加分项,又能将话题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对自身能力多么在乎,但却能较好的运用它——作为“特蕾莎”来说也好,作为“流”来说也罢,虽然被探测内心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苏只能承认,她的确是十分罕见的优秀。

宴会继续进行,确认彼此都是同类之后,话题范围扯得更加宽广。随着闲聊的内容逐渐脱离学校和学术,令阙空感兴趣和应接得来的内容也愈发少起来。他并非不善言辞,只是实在不擅长和他人友好愉快地相处,放在这样的环境中无疑像个被遣回和平世界的兵士,不觉得多可怜,只是散发出说不出的狼狈和尴尬。于是苏的话就被迫变多起来,除去自己既是前辈又是亚裔的特殊性使然,特蕾莎是毫无疑问地另一个话题中心,谈天说地之后话题又重新扯回恋爱上,脸颊逐渐被酒精染上绯红的少年们不自觉讲回法语,特蕾莎一头用法语与他们笑闹,一头又将比较核心的部分当成笑话说给苏听,苏为了不冷场想要竭力扭动脸颊,但善解人意的少女冲她眨眨眼,告诉她不笑也没关系,苏问那样不会冷场吗,特蕾莎则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笑话一般笑得弯了眼睛,说那是因为苏学姐自始至终发表的吐槽言论一直都跟得上线啊。

其实苏听得懂一些法语,这些都要归功于曾经参考的几本法国心理学家略为过时、但却犹具深度的厚重原作。她隐约察觉出他们在讨论起某件事来的时候,特蕾莎的反应没那么自然——比起不安更像是不太理解一样,对答的内容虽然流利,但很明显却偏离别的歪门窄道。话题的中心除了特蕾莎,还有个叫罗德里特的男性——也就是那位气质温润的眼镜少年。他听到她文不对题的交谈后,总是露出一副下一秒就要唉声叹气的失落模样,若苏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成为一个情场好手,她也许除了奇怪之外,能够发现更多的,颜色如同醉酒般的色彩的端倪。

说了这么多,好想听听阙空学长的事啊。突然话锋一转,不知道有谁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享受着混乱中少有的一隅安宁的灰发青年。阙空安静的抬起眼睛,碧绿的眼瞳竟然透露出和他们同样来自异域般的错觉来。起哄的少年毫不知情的继续打诨,来吧,学长也说些什么吧!和苏学姐的八卦啊,对辩论赛的看法啊之类的,哦对了,这边好几名单身汉呢,如果学长在系里认识什么漂亮姑娘,不妨给我们个联络方式什么的吧。啊,当然漂亮的姐妹也行——

我觉得比起这件事,你们应该更多考虑一下自己到现在还单身的原因是不是在于愚蠢。

谁知青年冷笑了一声便拉起外套出了门,刚刚还热络不已的气氛即刻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陡然下降到冰点。霎时,苏想象出了一副航船触礁的景象,这些无知无害的玩笑话正犹如盲目行驶的船只遇上暴风天气,一下子就撞上了隐匿在骇浪之间的暗礁。那应该是阙空的内核,驱动、鞭策着他以现在的形象一直过活到了今天。平时隐藏得很好,在苏面前更是温柔得看不出异样,但实际存在的东西却是连她也无法想象、无从知晓的。

作为阙空的关系人,苏自然要为突如其来的事故负上很大一部分的责任。她真挚但又没什么温度地道歉,几位后辈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由阙空带来的冲击,对于其他事情仿佛都能非常容易地答应下来。而特蕾莎拿起苏的手机,往里面输入了自己的联络方式,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似的笑着对苏说道,以后有时间再聚一次吧,我很想多认识认识苏学姐。

正习惯性想要确认号码,但新邮件的提示音随即接踵而至——只有一张照片,是其中一位少年混乱中被捕捉到的颜艺。起身离开之后只听得后面的少女语气欢快地对同伴说,你看起来很想认识苏学姐嘛,我就帮你把照片发过去啦!随即响起一阵笑骂哀嚎和跑跳声,身后的世界再度陷入狂欢。

随着几次见面后,哪怕一直都不是什么热络的关系,特蕾莎对她称呼的飞跃也一直突飞猛进。从一开始中规中矩的森永学姐,再到包含她亲近称呼的苏学姐,现在虽然有时还会喊喊前辈,但是直接叫她苏的时候却像是赛跑中的第二名选手似的,逐渐拉近与居首位的“前辈”之间的差距。

阙空学长的事嘛,我总感觉他没把太多心思放在苏你的身上啊。特蕾莎咬下叉子上的蛋糕,没有丝毫意识到这番话多不妥似的,眨着眼笑了,至少对你没有对那个秘密来得上心。

苏现在的心情本就有些不好,主动提出要见特蕾莎一面也只是因为埃理斯回月见市与恋人相聚,阙空又是她烦恼的根源,而阴差阳错之间,特蕾莎竟成了现在的她唯一能联系的存在。对有趣的八卦感到好奇,但和自己又没什么必然的关系,向这样身份微妙的后辈倾诉些什么,或许是一个很恰当的选择。

她皱起眉头,你又动用了能力?特蕾莎笑着反击,苏前辈,你是不是被阙空学长的事情愁傻了,这种事为什么还要问我,问你的感应气息啊。苏没说只是出于面对读心能力的本能反应,毕竟就算坦率如她,也不觉得主动给予与被动索取带来的感受是一样的好。不过特蕾莎没说错的是,她也有同样的预感——阙空似乎在隐瞒着一个秘密,那个秘密的分量比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要重要,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因为它舍弃她;而若是没有它,阙空又不太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学长究竟是怎么盘算的,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动用能力,他在月见有没有什么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就更不清楚了。特蕾莎故意无视苏略为动怒的眼神,像是身处辩论场似的继续自由发言,不过,若是恋爱相关的困扰,那么问我的话就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苏质疑地睨着她,心说你不是总和那位罗德里特君待在一起吗,同时也直接将这记直球打了出去,特蕾莎愣了一下,随即夸张的发出银铃的笑声,虽然笑声里隐约掺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犹疑。

和此刻与特蕾莎直言相待一样,苏从来也不是一个能藏得住真心话的人,除了涉及道德底线的事情自知不能说之外,她活得光明磊落,且也胸怀坦荡,就连确认心意时率先用直球将对方攻陷到轻度脸红的也是自己。所以在那次庆功宴事件后,她也直截了当的点破话题,将电话打去询问阙空的状况,但阙空明显不愿多谈似的,潦草几句便按下了挂断键。她知道事后他会道歉,所以并没打算责备他,但他这番行为来得太过突然和幼稚,对她来说太像是逃跑了,逃离的对象当然不是她,而是潜藏在他过去里的别的什么。苏比起生气,失落和质疑,更是在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她能做的太少,除非把事情真相调查出来。

如果实在很在意,就去问问嘛。结果是什么我也很在意呢。特蕾莎鼓励道,甜品店暖黄的灯光下脸上的浅淡笑意看起来十足的狡猾。苏也没有多想,而且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回程之后就决定和阙空说,想约个时间和他见一面。这也很合情理,因为这段时间里的阙空将整个人都封进密闭的研究室内,终日与文献资料为伴,就连苏也非常少见他的面。她觉得因为它的正当性,阙空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出她意外的是他却在短暂的犹豫过后答应下来,一年一度的月见祭典要到了,他手头的工作也处理到一个段落,如果她愿意,他们可以一同回到月见去共度那场盛大的节日,而且他的父母也很好奇自己的恋人是怎样的女性。

虽然是英籍,但苏被父亲赋予的日本血统却没准备让她将阙空最后那句话看得那么简单。他的负面情绪还没有表现出这么多的时候,曾经一本正经地和苏谈过订婚的事,预兆着明朗未来的戒指图纸还躺在她的首饰盒中,但她不觉得现在阙空说的内容和这件事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她感觉有些失落,虽然阙空同意见面,以及她也的确想见月见祭典上会出现的著名歌手。

就这样,苏和阙空一起回到了月见,观览了和往年同样精彩的祭典,谈了些尚未相遇时对这里的共同印象,也很快便见到了阙空的双亲。但是这个时候变故也发生了,他曾和她说过自己是三口之家,但在这个家里,他却也实在拥有一个与他样貌极其相似,同时年纪非常幼小的妹妹。妹妹被关在楼上的弃置房间里,就像失宠的鸟儿关进永夜的鸟笼,苏也从来没有见过阙空在面对那孩子时的态度出现在他的脸上——冷酷、怨怒、厌恶、愤恨,与在恋人面前的温柔的差距是地狱与天堂。

苏去见那女孩,试图从她的嘴里问出些阙空的事,但女孩的目光却露出了极度的惶恐,就仿佛提到那些话题就会浑身疼痛溃烂似的,回到阙空身边时则发现他的情绪更为难以预测。月见之行以奇异的平和为始,以必然的怅然为终。

如果拜托特蕾莎,让她动用能力勘明一切的话……

苏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特蕾莎说,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苏学姐真的很了解阙空学长吗?只要那个秘密不是本人告诉你的,那么就算知道了也毫无用处吧。那该怎么办?苏几乎是有些恳求地说,她实在有些走投无路了,但是特蕾莎带着她惯有的那张天真冷酷的笑容,用平静的语气告诉苏,我倒是觉得,阙空学长是注定要自然而然地走向毁灭的。

如果苏再软弱一些,或者说是抱着渴求同情的目的来找特蕾莎说这件事的话,那么她或许会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也说不定。特蕾莎好奇的只是事情本身,对苏的个人感情既不关心也不在乎,为了知道真相她可以推波助澜,但是对于这么做会造成的后果却完全不在意,就像是那天对阙空的离去视而不见一样。无论面对什么,她的脸上似乎都永远地洋溢着单纯、明的残酷,似乎没什么能阻止她享受青春,没什么能妨碍她露出笑容。

苏恍然,特蕾莎大概是在测试她的反应,因为对于这件事的结果对方早已摸得透彻,只是像个出试题的老师一样,要她亲自去解答,去惨败,最后拿回鲜艳淋漓的低分数;但她同样也让特蕾莎失望了,她从小就不会表露出生动的面部表情,没有主动去笑的意识,笑起来也扭曲至极,同样的就算再悲伤也不会严重到发声恸哭的地步。在外人眼中的苏的这个躯壳内,原本的苏才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她的感情明澈可见,笑容充满生机,却可惜成为了需要被埋藏的宝物,永远地无法通过表面重见天日。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苏向特蕾莎道谢,她的确从月见之行中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虽然只是极为隐晦的一点;而银发红瞳的少女却依旧笑着,说,你真是个单纯的人呢。苏学姐。

所以,苏本不该把她忘记的。

特蕾莎·罗兹瓦尔德,这个存在与她起到的作用,对于苏平和顺利的二十年人生起到了历史性的改变,她本不应该忘记,至少不应该是成为目前为止被她最后想起的一个。

那之后又是两年过去,除了邮件中的寥寥问候,她几乎很少再见到特蕾莎,虽说特蕾莎也有约过她再去聚会,但是她却没意识到自己把每一次都尽数推辞。因为阙空消失了,没有回到月见,而是去了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月见之行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现在回顾起来却感觉起初两人愉快的相处氛围就像是预兆着分别。苏重视一切感情,也更重视阙空,这个身为她恋人,没有意外的话还将成为终生伴侣的存在。她第一次体会到人脉狭窄带来的不便,偌大的学校,竟没有几个认识的,并且足以帮助她找回阙空的人,而且再换一种说法,一旦他们知道她想要找的人是那位飞扬又倨傲的阙空,就更不可能对她伸出援手。

而经过好一番波折终于找到能帮助她的人之后,她却接到了对她而言最大的恶耗——因为某些缘故阙空早已成为止水,他难以接受习惯了当个天之骄子的自己突然沦为被人踩在脚下的存在,于是与人类女性成婚,决定隐姓埋名,以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他告诉那位帮忙牵线搭桥的旧友,千万不要告诉苏他的行踪,而旧友又没兴趣插手一个已经变成止水的故人的事情,对苏便只是轻描淡写的把整件事化为一个偶遇,不知人心险恶的苏自然是对此深信不疑。

苏鲜少与人过密的交流,经年累月过去,内在却仍旧单纯得有些不符年纪。喜欢她的人将她保护得太好,厌恶她的人又根本不容她接近,所以就算是对“流”本身固有的价值观,她也不能轻易的与之相契,只是觉得采取极端手段维护自尊的做法放在阙空身上确实可以理解,正如特蕾莎的预言,阙空是无法被阻止的走向了毁灭。然而,“流”与人类结合的事情太过荒谬,这是她所属的这个与人类泾渭分明的种族从来不会考虑的一条歧路,年轻的少女学业与家事皆顺风顺水,从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冲击,而当这件事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时,她感受到的压力,感受到的痛苦便不得不变得和当事人一样沉重难耐,甚至多过于对阙空背叛恋人离开的愤恨。

于是在她拨通特蕾莎的电话,并听到对方用一如既往明媚开朗的声音问自己“为什么要提出天川计划”的时候,她一瞬间有些怔住,不知道从何回答,最后只能简短的告诉她是因为阙空,某种意义上事实的确如此,但又存在着一丝微妙的不同。

数年过去,她的感情限界居然发生了模糊,这个一贯不理解、不容纳她的世界本不用她拯救的,她想要做的,本也只是将阙空一个人拯救出扭曲他的种族,以及跌入泥沼带来的痛苦而已,但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之所以未因阙空的背叛变得质疑人生质疑爱情,全然是因为她实际上是透过阙空的存在,悲悯止水这个群体本身。她抱着旅行疗愈的本意走遍多个国家和多个城市,但注意力却并未放在那些稀世美景上,而是关注着那些和阙空有着同样遭遇的,失去能力的“流”——止水。

要不要来帮忙?在红茶残留在空气中的香气中,苏轻声问道。对方的回答像是咔嚓咬下一口苹果般的爽脆,但却是又一句质疑,为什么?

因为,苏飞快的想了一下,想着过去与特蕾莎接触时的一点一滴,想着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和表象内里的本性,一番整理与筛选,最终答案被敲定——是的,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对方的现况与感受,而是自己现在的目的;为了保证天川计划的医疗能力和权威性,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启动,她需要特蕾莎身上那些无时无刻不再充溢着的才华,而让特蕾莎这样的女性将这份力量借给她的方法,又需要通过怎样的言语来表现呢?

这一次,苏的直觉再一次地给了她明朗的指引。

因为很有趣啊,她听见自己说道。

很有趣?苏,你这副口气怎么跟我似的……

你想想看,与来自整个社会的流言和非议为敌、从事着根本不可能,但却又充满挑战和可能性的工作,难道对你来说不是很惊险有趣吗?止水会失去能力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无法使用能力,而与之直接挂钩的灵力在“流”体内的运作情况又是如何的存在?加入天川计划之后,你也许会有更多的条件与机会研究它们,对于这些,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

你先想想看,想好了之后随时都可以回复我。未等特蕾莎作出回复,她便轻轻挂断了电话。对于电话那头随心所欲、兴趣使然的少女,邀请她加入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吸引对方的兴趣才是最重要的。曾经黑白分明的少女逐渐走向成熟,在推广计划的道路上也曾经过诸多波折辛酸,但她眼中的世界依然是分明的,只是这份分明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却不是单纯的正与邪、对与错,而是划清通往理想的路途,和从旁枝出的歧路。

后来,天川计划试行期顺利开始,就在她和阙空共同的名为月见的故乡。此时的苏不再是少女,同时也再不会迷茫。天川计划有如新生婴儿般稚嫩脆弱,需要更多的支持与力量,但它问世时的啼哭却又足够嘹亮,激起的名为影响力的水流不间断地翻折出高低不平的,正负兼备的波浪。二十六岁的苏凭借着它们,比以往更加积极的为了计划四处奔波,同时也在等待着那位不可思议的银发少女,期待着终有一日能将她的力量,也汇聚进这条奔流不息的天川。

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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